电影不是孤城,贾樟柯却是孤军

告别平遥影展,或许也是贾樟柯重重压力下的一条出路。

10月20日上午,平遥县委宣传部回应贾樟柯退出平遥国际电影展(后称平遥影展)时称,此事贾樟柯并未提前沟通,“省、市、县里都不知道。我们政府一贯的态度都是市场运作、公司主办,我们是支持人家办的。”

彼时距离18日晚贾樟柯宣布退出已过去近40个小时,关于贾樟柯退出背后真正的原因,一时间众说纷纭。

10月18日晚,第四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进入倒数第二天,平遥影展创始人贾樟柯突然宣布:今年的平遥国际电影展将成他主导的最后一届,今后将移交给平遥政府来办。消息一出,一阵哗然。

正如今年平遥影展的主题:“电影,不是一座孤城”,影展,也不是贾樟柯一人的“堡垒”。今年是平遥影展举办第四年,外界环境的压缩、多重身份的负担下,英雄也会迟暮。贾樟柯激流勇退,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再见,平遥影展

事发突然,许多在场的工作人员都对这件“大事”毫不知情。事后媒体再三向团队、赞助商方面确认时,对方都表示对此一无所知。就在今年4月,贾樟柯还曾谈起有关平遥国际电影展的长远计划。

公布当晚,贾樟柯妻子赵涛发微博表示,“再见平遥影展!贾导再也不用为影展求人了,也终于可以睡觉了。”

在19号平遥影展最后一次集体公开活动上,当贾樟柯致谢电影、致谢所有支持平遥影展的朋友时,台下一位观众大喊:“我们也支持你。”随后,掌声雷动。

当晚许多活动嘉宾致辞时都若有若无地与贾樟柯的平遥影展做最后的告别。

和贾樟柯同创平遥影展的艺术总监马可·穆勒时说:“不管我今后在哪个国家工作,我还会,又见平遥。” 上海电影集团总裁任仲伦注视着贾樟柯讲道:“今晚我们要挥手告别,但现在我要举手致敬。”

其实今年的平遥影展,早就透露着一丝不寻常。

平遥影展每年都设有“藏龙”和“卧虎”单元,其中“藏龙”单元重点聚焦在华语新导演,选出的大多是富有新意且耐人寻味的优秀作品。今年,“藏龙”单元的四部电影首次不公布名称,后续又临时取消放映,表示只做内部保密性质的“学术交流”。

有消息称,四部电影分别是《不止不休》《妈妈和七天的时间》《裂流》《汉南夏日》,且都为获奖作品。其中,《不止不休》被不少观影者视为第二部《我不是药神》。

另外,据到场的媒体和影迷透露,本次影展很多场次和活动悄无声息就取消了,“一切都非常机动和临时。”

得知消息后,近百家媒体记者在平遥媒体群里列阵感谢官方工作人员,曾经到场的、未到场的、在现场的影迷们纷纷发文缅怀平遥影展和贾科长(影迷对贾樟柯的昵称)。这里,曾经是中国影迷们的“电影天堂”。

19号晚上,贾樟柯站在台上神色黯然地对着台下的观众:“这个门厅,我很有感触,下午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站在这个入口,因为那挂着费穆先生的像,我经常看他。”讲到这,贾樟柯哽咽了。

费穆,中国第二代导演。在左翼电影盛行的时代,费穆的电影表达被视为异类,一开始他的作品往往不为人接受饱受非议。上一次贾樟柯提及费穆时还是在平遥影展活动期间,他发了一条朋友圈感慨:“电影节太难了,费穆保佑我。”

一个人,撑起一个展

贾樟柯宣布退出之后,与平遥影展齐名FIRST青年影展CEO李子为也发了朋友圈:“死磕呗。既然已经成为沙漠里的绿洲,凭什么拱手相让”。

时间回到2017年,在平遥政府的扶持下,贾樟柯一手创办起平遥影展。天眼查显示,对于平遥影展有限公司的持股中,贾樟柯作为大股东,持股比例占80%,其余归入平遥县日升昌文化旅游投资有限公司,后者是平遥县政府旗下的公司。

“平均每天都有27个电影节在举办,在山西没有一个电影节,那就得办一个。” 贾樟柯意气风发,彼时的他已有金棕榈奖、金狮奖、戛纳最佳编剧奖、戛纳终身成就奖等多项大奖傍身,是国际上最富盛名的中国导演。

而贾樟柯无疑也是最恋乡的导演。有影评人戏称贾樟柯很像荣归故里、衣锦还乡的山西乡建者。在故乡首创平遥国际电影节,动用自己的一切资源让电影文化踏足这片疲乏的土地;开设电影主题餐厅,取名《山河故人》,不遗余力地带来流量;筹建家乡的电影文化教育——山西电影学院,他也即将亲任院长。

贾樟柯背靠强大的乡土网络,倾其所有、尽其所能地推广家乡。

尽管平遥影展仅举办了四届, 但它如今已然是可以比肩上海、北京国际电影节的重要电影节展活动, 也是目前亚洲电影节展圈中最引人瞩目的一颗新星。新兴、潜力、特色,是它的代名词。

2019年张艺谋在平遥开设大师班时曾言:“平遥国际电影展办了3年,像一个年轻的小孩一样,希望30年后它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电影展、成为中国最好的电影展。”

在贾樟柯的庇佑下,即便是疫情期间,平遥影展也做到了中国首映率达100%,亚洲首映88.7%、全球首映43.4%。

以导演的个人影响力决定一个影展的成败,中国乃至世界都很难再找出第二家。未来平遥影展可以走多远,好像也都取决于贾樟柯本人。或许正因如此,人们才会越发担心,平遥影展会不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在18号的发布会上,贾樟柯解释了自己退出平遥国际电影展的原因,他说:“电影展是一代一代人往下办的,不应该是离开一个人就不能再办了”。他希望“让平遥国际电影展摆脱‘贾樟柯的阴影’,获得独立的生命力,所以我们选择在它强壮的时候离开。”

所谓“强壮的时候”,或许在贾樟柯的定义里就是现在。

平遥“断奶”后,何去何从?

然而离开了贾樟柯的平遥影展能否撑到明年,仍是个未知数。

贾樟柯将平遥影展移交给当地政府,消息一经发出,立刻登上了微博热搜和知乎热搜榜。一句“我们没有花政府一分钱,全部都是社会的资本”引发众人猜测。

事实上,2018年贾樟柯就曾表示,平遥影展会是一个全新的运营模式——依靠市场。据贾樟柯透露,在影展起步的前三年,政府会有逐年递减的资金扶持。而办展的资金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商业合作,在2018年达到了总体费用的五分之四。

这也就不难解释贾樟柯今年所说的“没拿政府一分钱。”

除了资金问题,还有一种担忧的声音来自影迷,对未来影展能否继续私人化与个性化表达的迷茫和不确定;对于平遥影展,贾樟柯及其团队对作品参选和评奖的“完全不介入”模式能否继续。

今日上午,平遥县委宣传部工作人员表示“这么大的事,现在也没有定下来谁来接管。”贾樟柯的退出,太突然了。

告别平遥影展,或许也是贾樟柯重重压力下的一条出路。

据澎湃报道,山西电影学院将于2021年元旦前挂牌,由贾樟柯担任院长。同时贾樟柯还兼任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院长,每年例行主持吕梁文学季和平遥国际电影展,疫情期间仍在制作并拍摄短篇《来访》、文学纪录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贾樟柯不仅是院长、作家、编剧、演员,还是企业家、社会活动家。而在种种身份之前,他首先是一位电影创作人。

正如贾樟柯自己所说的:“我非常想看电影,四年电影节我几乎没看过电影,我想回到一个观众。”这届平遥影展上,贾樟柯看起来很憔悴。

平遥四年,收获掌声无数。当影迷们满怀希望,准备拥抱全新的平遥影展时,却不见当年为此前后奔走的贾樟柯,该是一种怎样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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