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扬名立万》:不止于推理与喜剧

《扬名立万》是国庆档后唯一一部票房破2亿、并且收获了豆瓣7.6分高口碑的电影。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你说了那么多话,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是‘我是那个踩灭火苗’的人。”

这是电影《扬名立万》后半段,杀手齐乐山拿枪威胁着民国警署黑衣人时,说出的那句掷地有声的话。在那之前,为了封住片中得知案件真相的电影人之口,黑衣人想将这些电影人一并杀光。

《扬名立万》是国庆档后唯一一部票房破2亿、并且收获了豆瓣7.6分高口碑的电影。这部电影外表融合了喜剧与悬疑的元素,但事实上,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剧本之下,有着现实主义的悲凉底色。影片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形式上弱化了故事的沉重感,但同时在内容上不失厚度与深度。

是“暴风雪山庄”模式,而不是“剧本杀”

电影《扬名立万》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民国年间,一群失意电影人被召集至一个会所,参与一部电影的剧本会。这个剧本由近日发生的一起真实的凶杀案改编,但出人意料的是,电影人发现真实案件的凶手被请到了现场,就在剧本会参与者中,对此,电影人各自态度不同。后来,案件真相逐渐浮出水面,面对隐藏的真相,他们在思考之后,选择将之公之于众……

近两年,剧本杀的流行,让观众很容易由这部电影中一众影人围坐在桌前探讨凶杀案的画面,联想到这个火爆的年轻人游戏。

不过事实上,新锐导演刘循子墨与编剧里八神对该影片的构思谋划,始于四年前,剧本杀尚未进入大众视野之时。

并且,剧本杀的特点在于玩家推理的案件只存在于游戏之中,玩家中的杀手身份也与现实世界无关;此外,抓住凶手就是游戏的根本目的,凶手不可能在前期就浮出水面。而在电影中,剧本会中的杀手就是案件剧本的真实凶手,被邀请参与到剧本会之中,和参会人员在一起沟通,更像是两个次元的破壁对话。

《扬名立万》的故事结构,倒相对更像推理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创造的“暴风雪山庄”式悬疑:这是指一群人聚集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内,比如因暴风雪而被困的山庄,或是密室、孤岛等,由于特殊情况而无法与外界联络,而与此同时,众人中发生了悬疑之事,凶手就在其中,侦探只能在有限的条件下进行搜查和推理。

这种推理模式给读者/观众带来的吸引力,在于其空间逼仄带来的紧张感与压迫感,还有凶手必然在身旁,却又无力挣脱的孤立感。这在《扬名立万》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复出演员苏梦蝶、过气演员关静年、烂片导演郑千里等人听说剧本会的攒局人陆子野,竟然将剧本原型凶手也带到了现场时,一个个想从会所落荒而逃。彼时,众人发现会所大门紧闭,无法挣脱“密室”时,徘徊在会所旋梯上争锋相对的对话,将社会沉浮中的负面情绪奔涌而出,拉满了电影的张力。

比起《无人生还》等传统的“暴风雪山庄”式作品,《扬名立万》也存在其特殊性,那就是其凶手在明处,不存在“推凶”环节,剧情的推进在于理清其杀人动机。这就如同东野圭吾的小说《嫌疑人X的献身》等作品一般,当背后的动因被揭露,震惊感丝毫不逊于未知凶手的推理作品。

影片对凶手齐乐山的真实身份猜测过程就很扣人心弦。它通过记者李家辉之口,对齐乐山的身份抽丝剥茧:从发现其脚上戴着镣铐,得知他就是剧本的凶手本身;到根据齐乐山的掌纹判断其为马夫;再到通过齐的自述,判断他为家暴受害者;通过郑导的分析猜测齐来自军方,有过远征印度的经历;再到认为齐是护花使者……

这层层反转,激发了观众对于这位神秘杀手的恐惧、怜悯、好奇与敬服等不断变幻的情绪,也持续升华着电影的层次。

献给电影人的礼物

《扬名立万》不仅是一部悬疑电影,也是一部典型的献给电影人的作品。

刘循子墨拍摄《扬名立万》的灵感来自于日本电影《广播时间》,后者讲述的是一群广播剧的配音演员在配音时,发生的日常。作为电影人,刘循子墨觉得拍摄关于电影制作过程的戏中戏,也同样会好看。

早年拍摄、导演网剧《万万没想到》《报告老板》的刘循子墨,试图在银幕处女作中撕掉纯粹的喜剧导演标签。商业利益的诱惑、对昭示社会现实的畏惧……这些在不同的时代背景之下、每一代电影人都面临的生存困境,是导演在这部新片中想传递的核心价值之一。

它体现的是一部电影的诞生过程。因此,《扬名立万》这部电影最初的名字,就是《一部电影的诞生》。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影片中抛出了许多电影从业者的“内部梗”:投资方表示“十个项目九个凉,商业投资很正常”;女艺人没有演技却平步青云,被导演认为是“在戏外下了功夫”;想要拍真实案件的电影人,被剧组讽刺多半是“打着光棍所以一身轻”;烂片导演辩解自己拍片水准时表示,“我的片子每一部都赚钱,让大家在行业不好的时候有钱赚”……

这些赤裸裸的电影行业众生象,是在呼吁电影导演、制片人与编剧对于拍片初心的回归。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电影又没有止于站在制高点上对行业现象的讽刺,而在最后又给戏中的这一群影人正了名。

影片中涉及的剧本案件是这样的(以下涉及剧透):

这是上海近几年最轰动的一桩案子——“三老案”。凶手齐乐山表示,他在一次聚会上之所以杀了军方三老,是因为三老蹂躏死了他心爱的女子、也同是他军队上司的女儿——夜莺。

此前,他在远征军的战场上,亲眼目睹了自己上司在战败后惨死,并被嘱托要照顾好他的女儿。因此,当夜莺惨死之后,他非但杀了三老,而且顺着夜莺被蹂躏的疤痕,将她碎尸,从而守住了她的名誉。

在影片的后半段,当《扬名立万》中的电影人发现了凶手杀人背后的“真相”,良知被唤醒,不再随波逐流,而是选择了豁出一切,把关于三老的故事拍了出来。因为正如女主角苏梦蝶所说,“夜莺不只是夜莺,这世间可能还有无数个夜莺。”

故事接近结尾处,这部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终于得以拍出,这些电影人也终于可以问心无愧。

每一个时代都有想要“掐灭真相火苗”的统治者,而一定也会有想要揭示真相的为民请愿者。

这些揭露“戏中戏”的电影从业者,表达的是电影作为反映现实的艺术形式的一种坚持:不止于娱乐,还有着力透画面的深刻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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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背后悲凉的底色

钛媒体编辑在观看电影时,无论是齐乐山回忆起自己小时候“遭遇家暴”、还是制片人抱怨“十个项目九个凉”、再或是陈小达想要爬出通风口逃生却屡屡失败的画面,影厅中都笑声不断。

毫无疑问,正如万合天宜此前出品的影视剧一样,《扬名立万》也同样是一部喜剧,但不同之处在于它背后深藏的悲凉底色。

这种来自于现实社会的悲凉,首先体现在民国年间军队势力之下,民女被强暴后正义却不得伸张的无力之中:也正是因为三老是齐乐山无法通过正面渠道去打败的恶人,杀人才会成为他为心仪女子报仇的唯一方式。

影片中体现的第二处悲凉,在于“涉及军方政治的影片不能挖,挖了也拍不出来,拍出来了也放不了”的苍白无力。

尽管苏梦蝶、李家辉等人抛下所有对权贵势力的畏惧,勇敢地拍出了一部为平民女子发声、反对军政霸权的电影,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部电影上映时内容掐头去尾,并且只能流亡越南放映,却并不能在民国国内上映。

当这群主创站在海外的影片发布会现场时,在记者关于影片真相的追问之下,他们不得不罔顾左右而言他。

这还并不是影片故事的结尾。悲凉还体现在影片可能从头至尾都未曾明示真正的作案动机。李家辉在影片发布会现场,看到了齐乐山口中“已经被碎尸”的女孩夜莺,似乎终于“明白了”这位杀手的良苦用心,是要保护与之合谋杀害三老的这位女孩,让众人以为她已去世,从而既不再追究她的刑事责任,同时也不知道她受到凌辱之事。

李家辉最终追上了离开发布会现场的夜莺,却因为想要保护这个“受创伤”的女人,抽回了那只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可见作为记者和“戏中戏”里演员的他,自始至终都在寻找一个真相。

但是,在这表面的真相背后,或许还隐藏着真正的案件信息:比如,三老是不是真的凌辱了夜莺?还是三老其实走私了军火,齐乐山只是编织了一个谎言,和夜莺共同完成了一个预谋好的杀人任务,并且他才是那个真正“踩灭火苗的人”?黑衣人其实与齐乐山是一伙的?齐乐山并没有死?

这些似乎在开放式结局中,给人留下了非常广阔的想象空间。

还叫人唏嘘的是,在原本以为的影片表面结尾时,电影又出现了反转:这群电影人在拍完片后赶上了离开越南的渡船,而新闻中则播报了一则越南海域两船相撞的新闻;在越南的一个照相馆里,这群电影人此前在这里留下的照片,已经无人认领。

可见,这部喜剧影片之下的灰暗色调,贯穿到了故事的最后一刻:那些不希望火苗被掐灭的人,还是隐没在了时代的长河之中。不过,所幸的是,这个不知是不是“戏中戏”真相的影片,终究得以保留下来,也算能成为点燃警醒社会之明灯。

这便是影片的意义所在吧:一群电影人并没有因为他们的作品而“扬名立万”,但在他们离世之后人们回首,电影人留下的艺术作品,足以验证他们短暂的一生勇敢无畏的生命价值。(本文首发钛媒体App,作者| 陶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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