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是光影的艺术,但与文字也有着密切的联系,电影的成功就需要优秀的剧本。还有很多电影直接改编自文学作品,有些文学作品也依靠电影的成功进入大众视野。
最近,电影《少年的你》获得了高票房、好口碑,大家都称赞导演对原著进行了很好的改编,但是其原著小说《少年的你,如此美丽》却引起了“融梗”、“抄袭”的争议。常说优秀的小说很难改编,而二流的小说成就一流的电影。真是这样吗?
考察电影与原著小说的不同,常常成为进入导演思想的钥匙,因为那些不同之处,往往也是导演用心良苦的地方。那么,有哪些电影幕后的好书呢?这些书与电影有什么区别?导演的改编都有着怎样的用心呢?
《霸王别姬》
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是中国影史的一座高峰,这部电影的原著则是李碧华出版于1985年的小说《霸王别姬》。
电影基本采用了小说的情节主线,但陈凯歌在细节上对于原著的改动很多,也很见功力。比如“文革”批斗情节,原著中段小楼与菊仙撇清关系是出于保护的需要,批斗程蝶衣则是从权,而电影里,段小楼似乎已经完全崩溃,丧失了理智,陈凯歌有意把段小楼卑微的一面刻画得更加彻底。
在小说中,程蝶衣的形象完全没有电影中那样的魅力,他更像是一个陷在爱情里无法自拔的普通人。而电影将程蝶衣与京剧艺术串联起来,强调他人戏不分,“不疯魔不成活”的一面,以及他对于京剧理想的坚守,这一改动使得个人的情爱与传统艺术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另外在结局上,小说中程蝶衣与段小楼老年重逢,唱完一曲《霸王别姬》后各自离去,从此虞姬不再是虞姬,霸王也不再是霸王。电影则在程蝶衣的性别觉醒与自刎中谢幕,更具有悲剧美感。
《霸王别姬》剧照
陈凯歌用两个京剧名角儿的浮沉人生串起了中国现当代几十年的沧桑巨变,在追求艺术美感的同时,有着史诗般的宏阔。相较而言,李碧华的原著虽然也提及了时代的变迁,但只是作为故事的背景,她本质上只是讲了一个三角恋爱故事,文笔美则美矣,比起电影来还是不够大气。
《怦然心动》
《怦然心动》作为非常青春的小清新电影,有着很高的评价。电影改编自美国著名儿童作家文德琳·范·德拉安南的同名小说,同样也是青春、浪漫、小清新,电影几乎完全忠实于原著,采取了不断切换朱莉与布莱斯的视角的叙述方式,通过情节的落差传递出喜剧效果。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不同在结尾,电影中朱莉与布莱斯共同种下了那棵无花果树,而小说中朱莉只是在窗后向布莱斯挥手,同时内心想到:“也许我对布莱斯·罗斯基还不够了解。也许现在是适当的时候遇见他了。”小说的情节显得更加含蓄,有想象空间,电影则多了几分浪漫。
小说中的经典台词“但是有时你会遇到彩虹般的人,那时其他的一切也就不重要了”,也被电影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不过大家更熟知的,恐怕是韩寒那句意译的“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吧,试问谁不想遇到一个彩虹般的女孩子或是眼里有星星的男孩子呢?
《飞越疯人院》
1975年上映的《飞越疯人院》在第48届奥斯卡颁奖礼上将五项大奖收入囊中,成为美国影史最成功的电影之一。影片改编自美国作家肯·克西1962年出版的同名小说。值得玩味的是,影片轻松赢得了代表美国主流价值的奥斯卡奖项的认可,而原著小说却是彻彻底底的反正统文化运动的产物。肯·克西是美国1960年代“嬉皮士运动”的参与者之一,他主张践行“幻觉革命”,用吸毒的方式反抗理性的现代秩序,为此他甚至用《飞越疯人院》的稿费建立了一个吸毒公社。
电影在一些细节处的改编引人深思。影片中加入了病人比利这一角色——一个极度畏惧母亲的病患,戴锦华在《镜与世俗神话》一书中曾将这一人物的畏母心理看作“恶魔母亲邪恶的占有欲的产物”。护士长在电影和原书中便扮演这样恶魔母亲的角色,相应的主人公墨菲则代表着父兄的角色。戴锦华进一步认为,影片对墨菲反抗精神的肯定,恰恰象征了一种对于父权制维护和对母权邪恶性的警惕,而这也是影片叙事上的狡猾之处,它披着颠覆性的外衣,却依旧是“一部关于体制而不是反体制的神话”。这也解释了影片为何能在奥斯卡颁奖礼上大受欢迎。
《肖申克的救赎》
影史经典《肖申克的救赎》改编自美国著名畅销作家斯蒂芬·金的中篇小说《丽塔·海沃斯与肖申克的救赎》,收录在他的中篇小说集《四季奇谭》中。斯蒂芬·金的小说情节曲折,节奏较快,戏剧性和画面感都很强,原本就很适合搬上大银幕,再加上恰到好处的改编,《肖申克的救赎》的成功也就毫不奇怪了。
电影相当忠实地还原了原著小说的情节,同时做了适当的戏剧化处理。比如小说中典狱长诺顿的形象并没有那么穷凶极恶,对于知道安迪案件真相的汤米,小说中只是将他换到了其他监狱而不是杀死。小说的结尾也没有安迪报复典狱长的情节。电影中尤其值得夸赞的一处改编是,安迪把警察支开,给大家放音乐,结果被关禁闭。这一情节在初次观影时令人印象深刻。
《侠隐》
相对于《肖申克的救赎》的忠于原著,姜文导演可以说几乎彻彻底底将张北海的原著小说《侠隐》变成了自己的作品,这就是2018年上映的《邪不压正》。
原著小说是相对比较纯粹的武侠题材,故事围绕青年侠士李天然的复仇展开,情节走向也比较简单。张北海在江湖风波中再现老北京的风物人情,这也是小说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个特点。但姜文在电影里几乎把《侠隐》改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除了保留了李天然的复仇线之外,主要人物基本都进行了改造。主人公由李天然变成了老谋深算且由姜文自己出演的蓝青峰,故事也由单线变成了多线交织的复杂结构,凌厉的镜头语言和复杂的权力关系、阴谋博弈给影片打上了强烈的姜文色彩。
《邪不压正》剧照
然而由于姜文的作者性已经远远超过了原著的作者性,也导致原著的许多残留反而成为姜文叙事的掣肘,在原著留与不留的纠结中,产生了逻辑的错乱和人物性格的失真。例如,李天然赤裸身子在屋顶飞奔的情节为人们津津乐道,“屋顶”意象是姜文电影中用来传达“少年性”的一贯媒介,然而硬给一个原著中身负家国使命和血海深仇的青年侠客赋予这种姜文主角一贯的“少年性”,显得十分失真。一个经历了血海深仇的侠士,练武难道就是为了在屋顶上释放荷尔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