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海外出版界与电影界因为伍迪·艾伦要出自传的事儿而争论不休,最终事件以出版社员工集体抵制取消出版而作罢。
这里对伍迪·艾伦早年的道德问题暂且按下不表,情报君第一反应是,伍迪·艾伦怎么又出自传了?查过创作年表才后,发现这确实是他第一部个人自传。而让情报君产生这种错觉的原因,无非是这个小老头实在太能写了。
拍电影与写作,本质上都属于创作范畴,但正如导演万玛才旦所说:“电影创作最重要是落实到拍摄过程,而小说落实在文学性。”导演与作家,一个用画面讲故事,一个用文字讲故事,两者创作方式的不同决定了截然不同的思考路径。不过,在当今电影届,文坛与影视双栖的导演仍然不在少数,摄影机与笔都可以成为他们剖析世界的工具,甚至很多人在成为导演之前,作家才是他们的第一身份,写而优则导,写作的思维方式也为日后的拍摄带来了借鉴的意义。
纵观市面上由导演署名的书籍类作品,我们大致可以将它们笼统地分为两类。一类是导演自己的作品合集,包括小说、诗歌、画作、编剧等,另一类则是随笔、评论、回忆录与谈话录等。
所谓见字如见人,那些拍出好电影的导演,文字功底是怎样的呢?
不会写小说的编剧不是好导演
在好莱坞,伍迪·艾伦则是众所周知非常能写的导演,80多岁也依然保持着非常旺盛的创作精力,除了每年拍摄一部的电影作品外,文字方面也笔耕不辍,多年来撰写了大量剧本、短篇小说,他的书在出版市场始终占有一席之地。他的文字与电影风格一脉相承,全篇荒诞不经与插科打诨的幽默方式共同组成了他特有的个人风格。他的短篇小说合集《门萨的娼妓》、《副作用》曾在内地出版,并受到电影爱好者们的广泛欢迎。
如果伍迪是知识分子式的针砭时弊,昆汀的路子则更野一些。他独立创作剧本时很少遵守所谓的编剧规范,这位声称将剧本当做小说来写的大导更是对媒体扬言息影之后就去写小说。他的野不仅仅体现在他对暴力的轻松态度上,他在写剧本时也任由笔下的人物自由发展,在某个时刻爆发出张力。
在其从影生涯的三十多年中,他的9部电影长片均由他自编自导完成(《杀死比尔》系列算作一部),而他的影片也沿袭了他的文字风格,非线性叙事、多视角复调、经典电影片段的信手拈来,可谓相当随性。
有趣的是,正如有人用形容“喋喋不休”来形容伍迪·艾伦,“繁复啰嗦”也是昆汀个人写作特点之一,大量对白由此可见两位作者型导演的表达欲有多旺盛。
将视线调转至亚洲。在韩国,新千年之后的电影界有不少导演是具备文学功底的,比如李沧东就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位。八十年代,他最早由作家的身份在文坛崭露头角的,他的小说都以城市边缘人和小人物为关注点,往往从一些日常小事切入,从而触及到影藏在这些细节背后的悲剧感。
在其创作的短篇小说获韩国日报创作文学奖后,他便以作家身份参与了电影《想去那座岛》、《美丽青年全泰壹》的编剧工作,之后他进军电影界,自编自导的《绿鱼》、《薄荷糖》、《绿洲》、《密阳》等影片均为口碑稳定的佳作,对于韩国当代社会有着很深刻的批判意义。而他前年的电影《燃烧》,在很多人看来是电影与文学之间一次最优美的合璧。
在日本导演中,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文艺科的是枝裕和,是一名写作与电影同样高产的创作者。是枝裕和早年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小说家,在进入影视界后,他并没有放弃文字创作,其职业生涯的大部分作品也是由他独立编剧而成。
他通常在电影拍完后以电影为蓝本创作中长篇小说,并在文中拓展细节与人物心理活动,与电影互为补充。内地近两年出版了是枝裕和多本电影同名小说,《下一站,天国》《步履不停》、《如父如子》、《小偷家族》等小说作品可以说算得上是畅销书般的存在了。
前阵子因为“净身出户”的言论被网友称为“搞笑艺人”的北野武可以说是日本现代导演界跨界最多的人。相声演员出身的他,能说能演能拍能写,迄今为止已经导演了19部电影,写过9本小说及6本杂文。在导演界颇有建树的他,谁能想到他的另一个梦想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呢?他个人随笔集《北野武的小酒馆》生动的诠释了他段子手的特点,既有突如其来的人生感悟,又有猝不及防的“毒鸡汤”。
喜欢写小说的还有岩井俊二。《情书》就是他在拍摄《燕尾蝶》间隙写成为短篇故事,《情书》上映之后,他将原短篇和剧本润色成长篇小说出版,电影带来的轰动效应使得小说也获得了大卖。内地早在十多年前就曾出版过他的《情书》、《关于莉莉周的一切》、《华莱士人鱼》等小说作品,在青春伤痕文学领域,岩井俊二也可以称得上是半个前辈了。
内地导演中开启电影与文学平行创作的人也不在少数。北电导演系出身的徐皓峰就爱好写武侠纪实文学和武侠小说,跟他的小说作品比起来,拍电影可算作一项副业了。他对民国武侠的认识和研究,也促成了他拍电影与编写武侠电影剧本的契机,他的小说作品《箭士柳白猿》《倭寇的踪迹》《刀背藏身》《师父》后来也均被他拍成同名电影;
藏族导演万玛才旦最早也是以短篇小说《人与狗》叩响文学大门的,在学习电影之前,他一直做得就是写作与翻译工作,小说也多次获奖。他的小说大多扎根藏地文化,关注藏区人物且略带有魔幻色彩,他的电影《静静的嘛呢石》、《塔洛》、《撞死了一只羊》、《气球》等均改编自他自己创作的小说。去年,他的短篇小说合集《乌金的牙齿》出版。
彭浩翔也是极其享受写作的导演。他坚持把大半精力花在写作上,不仅写小说,还写杂文,写评论,写情感专栏,出版的书比拍的电影还多。他在接受媒体访问时,透露自己拍摄处女作《买凶杀人》之前起码写了有上百个剧本。
这些导演们都有一些相对共同的特点。比如他们身兼导演与编剧双重身份,同时也是自己导演电影的绝对作者,比如他们信任文字,擅长讲故事,电影风格也与文字一脉相承,有着非常鲜明的作者性。相信如果不是遇到了电影,也许其中一些人就以文字为生了。
除了以上影视文坛双栖的导演之外,内地近几年也有一些以作家身份跨界导演的名人,像韩寒、郭敬明、落落、张嘉佳等,他们在成为导演之前是畅销书作家,跨界后开始自编自导。不过在成功跨界之后,他们也相对减少了在文字上的耕耘,像郭敬明、韩寒已较少再发布文学作品。
拍电影之前先学会的是“写字儿”
能够在高强度的拍摄间隙亲自撰写剧本、编写小说,固然是需要对文字足够热爱以及拥有极高的创作精力的。不少导演难以两全,但又克制不住表达的欲望,因此影评、随笔、手记、回忆录等更加随性的文体就变成了他们最为倾向的表达方式。同样,观众也借由他们的文字,对他们产生了更全面的认识。
法国新浪潮运动中,最早一批旗手就是从电影评论家、电影杂志编辑转型的,戈达尔、特吕弗、侯麦、夏布洛尔一概如此。他们之中有人去世后,生前发表的文章与访谈资料均组成后世对其研究的重要材料。而像塔可夫斯基、伯格曼、安东尼奥尼、黑泽明、小津安二郎等世界级大师也均有创作手记留世,这些文字也跟他们拍摄的电影一样,成为影迷们步入电影殿堂的启蒙级文化产物。
在当代电影界中,拍电影之余喜欢随性写作的导演也并不在少数,他们将笔视作摄影机,纪录着自己一路的创作历程。
朴赞郁曾自称是韩国电影中写字最多的人。他虽然毕业于哲学系,但青年时期热爱电影,尤其热衷于撰写电影评论。在做导演之前,他的身份是一名影评人,喜欢阅读莎士比亚、卡夫卡,也喜欢B级片。作为影评人的他相当直言不讳,且十分反对限制影片内容,可以说是一个很清醒又很偏执的人。今年年初,内地出版了他的电影随笔与评论集《朴赞郁的蒙太奇》,其中收录了他对多部经典电影的影评解析以及对自己电影的思考,可谓终于给内地观众提供了一个了解他的窗口。
内地第五代导演中,陈凯歌可以说是最有文学素养的一位。台湾曾在1991年出版过陈凯歌的个人回忆录《少年凯歌》(内地2001年首次出版),这本书的知名度虽不如他的电影高,但它在陈凯歌创作生涯中的地位却完全不输《霸王别姬》。相比于他的电影,这本书展现了一个具有强烈批判精神的陈凯歌,这种精神在他的电影中几乎是很少见的。
陈凯歌描写了自己在文革时期的那段经历,书中他勇敢地直面自己,并对那个年代作出了深刻的反思,优美磅礴的文笔令不少读者难忘。一位网友对此评价道:“每句话都好似经过千锤百炼,又好像是信手拈来。”
第六代导演中,贾樟柯则是公认的喜欢写字的导演之一。贾樟柯从小爱好文学,中学时代就已经开始在《山西文学》中发表作品,大学求学期间,他一个人默默在自习室里写出了《小武》与《站台》,在他的成长经历中,文字与他如影随形。贾樟柯的个人电影随笔《贾想》是许多影迷们迈进电影门槛的入门读物,《贾想》分别对应贾樟柯在1996年-2008年,2008年-2016年的个人手记,里面包括他对成长经历、电影生涯、城市地域、电影艺术的观察与思考,以及与多领域人物的访谈记录。
贾樟柯的文字几乎是不输他的电影的,作为内地标志性的带有作者印记的导演,贾樟柯的文字凝练简洁,同时也不乏一针见血地犀利,一如他质朴、优美、深刻的电影,两者的共同特点是最大程度地忠于自己的表达。
当然除了以上两位,内地影坛还有不少导演习惯纪录自己的工作日常。比如张艺谋出版过个人摄影集《张艺谋的作业》,冯小刚在拍摄《手机》间隙著有随笔集《我把青春献给你》,同为第六代的姜文与王小帅则分别著有《诞生:一部电影的诞生》与《薄薄的故乡》等。
不同导演有着不同的表达倾向,一个有意思的导演,写的字与拍的电影同样有意思,而一个因作品备受争议而陷入创作瓶颈的导演,或许他的文字能让你发现另一个不一样的他。只有看懂他,读懂他,才能构成我们对他们的全部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