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原定于春节档上映的动画《姜子牙》,在第二届“金众电影青年表彰仪式”上公布了最新预告,原宣传标语改为“二零二零,一战封神”,而新预告结尾处则是“二零二零,太公归来”,确认仍将在年内上映、回应了改档2021年的消息。
在电影院复工逐渐看到曙光、各大剧组和公司都陆续进入复工节奏的当下,这个消息无疑会给行业带来一定的提振。而毒眸注意到,不只是《姜子牙》,整个国产动画都拥有着不俗的话题度。
中国观众开始对国产动画有期待,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继去年《哪吒之魔童降世》打破票房纪录、带动全民观影热后,而今除了《姜子牙》,还有《妙先生》《新封神:哪吒重生》《凤凰》《大圣闹天宫》等话题作品待映——近日,《新封神:哪吒重生》传来入围昂西电影节WIP单元的消息,最新的官方物料上标注的上映时间仍为暑假。
而除了“存货阵容”够强,很多人对国产动画充满期待,还在于疫情之下,当真人影视项目线下拍摄、制作受阻时,动画作为“线上化”较强的行业,受到的影响要相对有限。
此外,“宅经济”的盛行,则间接助推《一人之下3》《伍六七》等国产动画有了更强的声量。因此不少人判断,未来一段时间,无论动画电影还是番剧,都将有着较大的市场空间。
但事实真会如此吗?
在采访了多位从业者后毒眸获悉,虽然动画创作环节中很多工作的确可以减少线下人员的聚集、在线上进行,但因为国内动画行业发展整体还并不成熟,从人才供应到衍生渠道到还有很多短板,因此疫情所带来的影响也会反过来将一些问题放大。
疫情的“围困”下,国产动画可谓机遇与压力并存。而如果能在危机中找到“生机”,国产动画可以期待就绝对不止有《姜子牙》了。
疫情“围困”国产动画
疫情期间,院线电影无疑是受影响最大的一环,许多影院原定的发行、营销计划都被迫延迟,动画电影自然也不例外。
拓普数据显示,2020年上半年共有9部动画电影撤档,包括春节档电影《熊出没之狂野大陆》和《姜子牙》两部热门国产动画,以及备受期待的奥斯卡入围影片《海兽之子》等进口片。和其他电影一样,撤档意味着宣传节奏被完全打乱、宣传投入打了水漂,并且必须在疫情后重新进行档期布局。
然而相较其他类型的影片,国产动画电影下半年能够选择的档期其实十分有限。原因在于除了极少数成人风格明显的作品外(如2017年的《大护法》),多数国产动画还都是面向家庭受众、面向合家欢市场,因此每年里最黄金的档期都集中在了寒暑假和六一。
《大护法》剧照(票房:9166.9万)
此前有不少业内人士判断,受到疫情和学校安排影响,今年暑期档将大大缩水、竞争或将更加激烈,对很多动画电影来说竞争压力会增加,不少中小体量的影片可能会选择“避战”。
同时另有从业者告诉毒眸,合家欢市场虽然是以儿童为中心来团聚家庭用户进入影院,但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家长,鉴于家长对疫情的芥蒂,很多动画从业者对暑期档的态度并不乐观:“市场不稳定的话,即使损失机会也比冲上去当‘炮灰’要好”。
发行之外,动画电影的制作计划和节奏其实也受到了冲击。
在很多人的理解里,动画制作避开了线下拍摄,可以随意远程操作,但由于很多动画项目都会签订“保密协议”,工作人员往往无法随意将工作带回家中,因此行业停摆期间,一些动画剧组也不得不停工等待。
而即使是能够带回家里完成的工作,由于部分内容对设备规格的要求也比较高,需要将公司的机器进行拆分运输,运输过程中的运费和机器损耗,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因此即使很多数字化程度比较高的工作,也无法在疫情期间顺利铺开。有动画电影的制作方就向毒眸透露,其负责的项目在节后因故延期了三周时间,而这在行业里已经算是受影响比较小的了。
同时办公效率也是很大的问题。于动画电影而言,对团队协作的要求非常高,有从业者告诉毒眸:“动画制作是一个超高度数的、需要百人艺术协同的工作,本身就是一个很复杂的生产流程。”远程办公基本无法管理,会导致效率也会大幅度降低。对此,动画公司天工艺彩CEO 邹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曾表示:“疫情期间动画公司的产能至少会降低30%。”
一旦当下的制作被打乱,还会引发许多连锁反应。在元人动画创始人邹燚的规划当中,其团队制作的动画电影《虎墩儿小镖师》原本打算在2021年春节期间上映,可疫情的到来打乱了团队的制作节奏,只能暂时改档至明年五一档。
相较之下,动画网剧和网络动画电影,因为都是线上发行和播出,其播出的计划和节奏并未受到太大影响,疫情期间甚至还涌现出了《一人之下3》等动画爆款,其中《西行纪之再见悟空》在疫情期间的单平台正片播放量,更是仅次于真人网络电影《倩女幽魂:人间情》。
但据毒眸了解,对于尚在制作阶段的和希望做海外推广的作品来说,所要承担的压力同样不小。
《伍六七》作为中国首部以“Netflix Original”身份登陆Netflix的原创动画剧集,原本计划第二季上线Netflix之前,完成内容的本土化,但如今遭遇疫情,这方面进程也会被影响。
《伍六七》出品方啊哈娱乐的CEO、制片人邹沙沙告诉毒眸:“字幕可以工作人员在家完成,但是不同语种的配音,则需要配音演员进棚拍摄,这就会导致部分语言配音版本供应延迟。”
Netflix在推特上对《伍六七》的宣传
据悉,《伍六七》第二季原本计划上传汉语、法语、日语、英语和西班牙语5种语言版本,但是受到疫情影响,英语、法语、西班牙语遭遇延迟。
现有项目进度上的延迟,更是直接影响到了新项目的推进。根据Vlinkage统计,2020年网络影视内容备案数量在2月陷入低谷,3月虽然有所回升,但整体数量仅为402部,较去年同期420部仍有所回落,其中网络动画仅有23部227集。
“疫情影响了很多项目备案审核的推进。”有从业者接受毒眸采访时回忆,“主要还是二月上旬中旬那段时间大家全都被隔离在家。”
而在整个动画产业链里,受冲击最大的还得数线下衍生生意。
受疫情影响,迪士尼线下主题乐园业务也受到重创
其他环节好歹是“缓步前行”,但衍生品实体店、动漫IP周边商品店、主题餐厅、主题室内乐园则完全陷入停滞。据模玩网ACTOYS消息,公司衍生品的生产、销售均受到疫情影响,其中线下销售渠道影响较大,很多面向年轻群体、开在高人流量核心商圈的二次元线下门店,不得不一边在本该是人流高峰的春节期间闭店,一边支付着高昂的租金。
有报道称,主打线下娱乐新零售的十二栋文化,目前在北京、上海等其他7个城市的十几家门店就已经陆续关停。
“至少在今年上半年,线下衍生品店的销售都难以达到去年同期水平。”有从业者告诉毒眸,而这部分收入的损失,都为刚刚崭露头角准备大干一场的国产动画,再度迎头浇上一盆冷水。
冲击之下,一些刚刚“重燃热情”的资本,也有了“退意”。“毕竟有限的资金,会向风险更可控、有明星或导演品牌背书,以及影视公司更熟悉的真人电影项目集中”。一位有着多年从业经验的动画领域创业者告诉毒眸,自己公司的融资进度就受到了影响,很多谈好的资金却“临阵脱逃”了。
疫情为国产动画带来“转机”?
困局之下,如何破局是很多企业都在思考的问题。
有业内人士告诉毒眸,现在大部分从业者的打算是往上游走,“抱紧平台、资本的大腿”。从业者里奥所在的动画制作公司,已经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大公司的外包项目上,“大公司毕竟血厚,回款有保障”。同时,团队还在寻找与平台合作的动画项目,希望透过平台需求的变化,及时调整公司方向,“行业变化太快了,昨天和明天都不一样”。
但在一部分从业者的观点里,正是因为太依赖平台和资本,让很多中小型公司往往过于被动,甲方不仅大幅度降低发包价,还会随意增加原来合同中没有的工作。
“比如原本‘动画+后期’是17万/集,现在则变成了13万/集,而且还增加了部分资产(建模等工作)。”里奥告诉毒眸,这种合作模式让动画制作公司能够获得的利润变得更薄了。
而“选择空间”的缩小,仅仅是当下整个动画行业面临的压力的一面。表面来看是动画行业当下面对的一些困境,是疫情作为不可抗力因素带来的一场“横祸”,但其实往深了看也和商业模式不成熟、衍生渠道不畅、人才匮乏等产业结构性弊病有关。
最简单的例子,由于没有成熟的衍生品销售渠道,一旦疫情导致线下门店停业,不少产品其实就失去了合适的售卖场景。
进一步推演,没有成熟的商业体系支撑,很多动画团队就赚不到钱、甚至活不下去,进而导致人才的流失与匮乏——当前动画行业的人才缺口已经超过80万人,循环往复间行业也很难得到良性发展。
不过面对当下的压力,很多动画行业的从业者并没有打算坐以待毙。
多种渠道受阻的情况下,一些人开始将目光投向衍生品的线上销售——虽然线下店铺无法营业,但是近段时间电商业务的繁荣却为线上销售创造了机会。有内容方的负责人告诉毒眸,疫情期间,其公司某IP相关衍生品线上销售创新高。
《一人之下》等IP也做起了众筹
值得一提的是,如果将动画衍生品简单化分为“儿童向”和“成人向”的,那疫情期间得到了较多发展的其实是后者。里奥告诉毒眸:“儿童向衍生品一般是小孩子在商场看到后缠着家长购买,进而产生的销量,依靠线上渠道售卖的话,孩子不主动浏览就看不见,家长主动购买的数量也不会太多。”
虽然对国内的动画产业来说,儿童消费者可能还是主力,所以线上销售最终能够惠及到多少动画公司、项目方,目前来看仍是未知数,但至少线上渠道的拓宽和建立,能为以后的实践提供更多借鉴,放在整个产业发展的角度来看也仍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不只是电商,短视频其实也在疫情期间迎来了一波快速发展。截至2020年3月,短视频用户规模为7.73亿,较2018年底增长1.25亿,占网民整体的85.6%。
借着疫情期间短视频平台热度爆发式增长的东风,有不少动画IP针对短视频平台用户,推出了系列短内容与定制化内容。
以《伍六七》为例,早在2018年,“伍六七”的形象就入驻了很多短视频平台,但彼时更多地是作为动画项目的宣发渠道在运营,而疫情期间,受到短视频蓬勃发展的影响,团队也开始基于平台,为“伍六七”规划“小剧场”和“Q版动画”。
《伍六七》系列作品在B站播放数达4.5亿
在邹沙沙看来,策划系列短剧等不仅仅是放大了IP的影响力,更重要的是有机会将衍生品销售与短视频、直播相结合,打造更丰富的产业模式。“电商一直是我们的工作重点,只不过真正提出‘直播带货’这个概念,还是在疫情之后。”
当前,直播售卖《伍六七》动画衍生品的模式还处于摸索和尝试阶段:“我们更多地还是在展出我们的一些官方周边。”但对于一些线上销售衍生品,这个想法本身,就已经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解决了消费者获取信息不畅的问题。
而疫情期间,与短视频一样呈现迅猛增长趋势的还有游戏。数据显示,2020年春节期间,手机游戏也成了日均活跃用户增量最高的行业,高达20%。
原本是动画与游戏之间“改编”的合作形式居多,而今大家更愿意从“IP授权”开始,通过跨界联动或者角色植入展开合作。“更多时候是游戏公司主动找过来,因为操作起来相对比较简单,仅疫情期间就又增加了2-3家合作方。”邹沙沙表示,这对于动画内容方发展更成熟的商业模式都大有裨益。
随着复工的临近,一些受疫情影响改档的动画大片,都有望重新回到牌桌,成为继《哪吒之魔童降世》后,下一个国产动画的“票房明星”。
但从行业的角度来说,更值得关注的或许是,这次长达四个月的停工,进一步暴露了动画行业的旧疾沉疴,并给广大从业者提供了冷静、反思的机会,大家在克服危机的过程中,也摸索出了一些“新路径”——而这或许能在将来,为我们提供一两部爆款之外,更多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