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个观光团,在晚饭后邀你参观凶杀案发生地,给你讲述案发时的情形,你愿意或者说,你敢参加吗?
最近,众多网友通过一条和箭厂发布的一段10万+采访视频,知晓了这个团的存在。
这个观光团在香港,名字叫“油麻地的两万种死法”。
这个名字改编自当代美国冷硬派侦探小说大师劳伦斯·布洛克的小说《八百万种死法》。
“八百万”特指纽约市八百万市民,而“八百万种死法”是说每一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独特的死法。
“油麻地的两万种死法”自2016年万圣节接下第一单客人,迄今办过50多场。
油麻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你一定在港片里见过它。
油麻地,曾经的渔民聚集地。
多年来,每天傍晚才铺开的热闹摊位,是油麻地的灵魂。
很多人会来这里看戏、逗鸟、看热闹,在逛饿后,到大排档补充一碗正宗煲仔饭或者杂碎面,一路逛到次日凌晨。
在电影《新不了情》里,阿杰走过庙街,被算命先生拦下……
我们知道,无论那个算命先生算出什么,这场淳朴厚重的爱始终存在……
除了爱情故事,周星驰的《食神》也发生在油麻地:
在今天的油麻地,还保存着最完整的一座战前戏院。
60年代,油麻地戏院专放邵氏电影,几乎场场爆满。
在电影《旺角卡门》里,张学友饰演的小弟乌蝇就在戏院门口卖鱼蛋。
也是在这部戏里,歌神为我们奉献了他一生最厉害的表情包。
油麻地的地标建筑不少,果栏也就是水果批发市场,就是其中一个。
在香港有句老话,“想要买最新鲜的水果,必须来果栏。”
果栏的商铺一个接一个,就像迷宫,加之白天关门,凌晨两三点营业,这里逐渐发展成绝佳的犯罪地。
发生在70年代的赫赫有名的果栏案最初只涉及贩毒,往后调查,竟牵扯出警察集体贪污的事,轰动整个港岛。
电影《黑社会》《古惑仔》《半支烟》《无间道》《夺命金》,港剧《谈判专家》《陀枪师姐》中都有出现的这栋蓝灰色、爱德华式三层小洋楼,就是油麻地警署。
超高颜值和靠近庙街、果栏的地理位置,让油麻地警署成为各位阿 sir 和黑帮老大的出道地。
说回这个观光团。
“油麻地的两万种死法”的发起人是陈可乐和陈玉峰,他们因为组建这个观光团,在2016年获得“感动香港奖”。
之所以会感动,是因为他们想要向大家传递的,是一种残酷的真相。
在繁华璀璨的背后其实有很多阴影。
在他们沿途介绍的现在的12个案件中,有90%都是发生在2012到2016年之间。
长沙街卷尸案,碧街711便利店血案,油麻地地铁弃婴案……死者和凶手都是小市民,死了别人也不会察觉。
没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最具代表性的案件是“79岁苦力车祸案”。
在油麻地警署前,79 岁的老伯被醉驾司机撞死。
老伯在油麻地果栏做搬运工,事发前,他正推着一车橙子。
车子逃逸,人并没有立刻死亡,橙子散落一地。
路过的人就像瞎了一样,只顾弯腰,往自己袋子里装橙子。
路人的冷漠在网络引起了热议,有网友说:“油麻地的人就是无情,连死人橙也要。”
也有人对为什么老伯这么大年纪还在干苦力感到好奇。
一把年纪还在工作,这样的现象在香港并不少见。
但是,老伯一早上要搬 44 箱水果,这样的工作量远远超出这个年龄的承受范围。
有媒体报道,老伯住公屋,领社会援助金,被妻子逼着出来工作。
“我宁愿做一次英雄,也不愿做一辈子狗熊”是《旺角卡门》乌蝇的至理名言。
这句话带着江湖义气,有点不服命运的意思,或许可以作为油麻地黄金时期的注脚。
但其实,就算繁华时期的油麻地也和财富扯不上什么关系。
渔民、果栏搬运工、地摊小商贩、大排档老板挣的都是辛苦钱。
果栏商铺的老板算是油麻地最有钱的人群,但做水果生意再挣钱也比不上中环做金融的。
油麻地一向都是龙蛇混杂,有基层少数族裔、难民无证人士、露宿者。
有个案件的死者只有15岁,是个爱美的少女。
她读书时,成绩优秀,因为喜欢cosplay,和家人争执,辍学离家出走。
为能自食其力,她跑去做私影模特儿,去别人家里拍照。
结果,为挣500块,私影3小时,被人杀死。
案件发生后,媒体登了个消息,没人会在意这样的死亡。
如果说,香港是一部不断吞噬着灵魂的机器,那么平凡草根的死亡可能就是一坨杂碎。
哪怕是死掉了,也不过是变成报纸角落的一个小小的豆腐块。
然后报纸又被人拿去垫餐桌,搞得汤水淋漓。
如今的油麻地出现人口老龄化、基础设施破旧、传统行业后继无人等问题。
曾经有一个老伯伯跳楼自杀,他跳出了窗外,结果尸体挂了在四楼,就是大厦的外墙,对着街边挂了一整晚都没有人发现。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对面楼的邻居打开窗才看见。
还有一个案子,两个老人死在家里,其中一个是饿死。
原来,其中一位老人家患有失智症,平时照顾她的老伴意外失足,在客厅里跌死。
失智症的婆婆只能在床上慢慢饿死。
在一个在无社区照顾的机制下面,其实好多独居老人都是危在旦夕的。
所以,很多勉强维持生活的油麻地居民会去果栏捡水果吃。
在外人看来,捡死人橙似乎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但在这些人眼里,生存比捡的是什么样的水果更重要。
在《八百种死法》这本书中,有这样一段话:
知道吗?我觉得纽约人就像那些兔子。
我们住在这儿,为的是这城提供的一切:文化、工作机会,如此等等。
当这座城市杀掉我们的朋友和邻居时,我们都背过脸不看。
哦,有一或两天我们看这些消息,谈论谈论,然后就抛在脑后。
不这样的话,我们就得做点什么,但我们做不了。
否则我们就得搬家,但我们不想搬。
我们就像那些兔子,是不是?
残酷么?很残酷!
就像观光团每日介绍的12起案件的主人翁,活着时他们没有自己的声音,死了更是沉默。
新年就在眼前,想起1982年版的《银翼杀手》,初始设定就是2019年。
那部电影的场景看起来十分凄风苦雨,在那部电影里,复制人比人更有情感,机器人比人更有温度。
但,那不是末日,那也不是我们的生活。
尽管经过2018,我们都觉得自己经历了很多。
但毕竟还是需要一点向往的东西,我们不会再愤怒地指责一些人,也不会再矫情地歌颂某些人,我们一定要温暖地活着……